深夜播放恐怖声音、敲打铁盆,杭州居民用极端方式反击网约房噪音。距西湖500米的老旧居民楼里,游客狂欢与居民失眠形成鲜明对比——网约房乱象丛生:无需身份登记、群租隐患频发、监管存在法律空白,而重庆已率先试点'一房一码'动态管理。
半夜播放恐怖声音、敲打铁盆,这不是恶作剧,而是一位杭州居民对网约房噪音的无奈反击。
吴女士又一次在深夜醒来,邻居网约房的住客归来声响如雷。她摸索着走到墙边,按下播放键,一段恐怖声音随即响起。这是她对噪音制造者的“回礼”——在多次报警无果后,她和邻居王大伯采取了这种极端方式“反击”网约房带来的持续噪音困扰。
距西湖仅五百米的杭州凤起路与武林路交叉口的老旧居民楼里,近两年陆续开了两家网约房。住在其中的吴女士和王大伯的生活从此被打破。“那些住客大多半夜住进来,开门声、走路声、小孩吵闹声,吵得人睡不着觉。”

01 一房难求背后的乱象
今年国庆、中秋假期,杭州迎来了593.1万人次的过夜游客,宾馆酒店天天爆满,景点周边的网约房同样一房难求。
这种通过互联网发布房源、接受预订的新型住宿业态,因便捷实惠备受游客青睐。
仅杭州拱墅区目前登记在案的网约房就有约3000家,没有登记的还不知有多少。杭州市公安局9月公开的数据显示,今年以来,杭州已累计登记网约房入住人员289.8万人次。
在西湖景区附近,记者搜索到百余家网约房,名称多标注“青年旅舍”“民宿”等字样,不少直接开在居民楼里。
预订这些网约房异常简单——在某平台,记者线上下单后,无需登记个人身份信息,就顺利收到了入住提示。
在西湖景区岳庙附近一小区,一家网约房的工作人员甚至表示,即使住客未提前报备,也无需为前来留宿的朋友额外办理入住手续,“你们直接进来就好,没人管的。”
更令人惊讶的是,随意编写姓名和身份证号,同样可以在一些网络平台上付款成功。

02 从居住空间到经营场所
网约房的本质是居住空间向经营场所的转变。在北京市石景山区某小区,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呈现着这样的场景:
十几平方米的客厅里,并排摆着三张大床,床与床之间以置物架隔开,阳台上也摆着一张一米宽的床。除去这些,房间里仅剩下“L”形的通道供人走动。
“二房东”王娇在该小区租下两套房对外出租。她介绍说,暑期是租房旺季,周围有两家医院,租客多是患者家属。
客厅的一个床位包月3000元,阳台铺位包月1800元,单间则要4800元。如果客厅的四个铺位都租出,一个月收入达10800元。
这种群租现象并非个例。在另一小区,一位李女士将南面的阳台改造成单间对外出租,一天120元,夏天还要加收每天30元的空调费。

03 监管困境与法律空白
网约房监管面临的首要问题是性质难以界定。“网约房不算出租房,它也跟一般旅馆业不同,它介于旅馆和出租房之间,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定位。”杭州市公安局拱墅区分局相关工作人员说。
监管的第二个难点在于缺乏专门、系统的法律法规,导致各部门职责不清晰,执法无依据。
2018年浙江省公安厅曾出台《网络预约居住房屋信息登记办法(试行)》,但由于一些条款不符合现状,目前已废止。
公安部门对网约房的管理,主要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出租房屋管理的若干规定。
当前在杭州市开设网约房,需要先到公安认可的平台备案登记,签订治安责任保证书,通过民警实地核查后方能网上发布房源。
但实际执行中,即使房东未按规定备案,公安也很难核查。
至于网约房扰民问题,一般只能劝阻,而消防、卫生等问题,又不在公安部门职权范围内。
监管的第三个难点在于取缔难。在网络平台上发布房源很容易,但下架却很难。发布房源的平台公司不在浙江,协调他们下架难度大。
还有一些违规网约房被取缔后,换一个平台、换一个“马甲”接着开。

04 触目惊心的安全隐患
网约房乱象不仅限于噪音扰民。据媒体公开报道,杭州市临平区检察院在办案中发现,有多起涉及未成年人的案件都发生在网约房内。
这些网约房都没有履行登记、询问、报告义务,客观上为不法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机。
打着“青年旅舍”名号的网约房,本质上是群租房。在一家“青年旅舍”里,记者看到阴暗逼仄的房间放了四张床位,床板已发霉,地上散落烟灰。
旁边桌子上胡乱放着打火机、烟盒、空瓶子、外卖餐具等,消防和卫生状况令人堪忧。
在武汉武昌区徐东团结新村,李先生家楼上的一套住宅被改造成十余间客房,以电竞酒店形式的网约房经营。
今年8月2日凌晨,执法人员上门核实后发现,二楼一层楼除了工作人员外,居住人数达29人。
李先生担忧地说:“楼上无论是消防啊还是隔断,还是噪音扰民,包括人员流动性密集,都是对我们居民产生持续性的困扰。”

05 探索中的解决方案
面对网约房乱象,一些地方开始探索监管新模式。重庆市渝中区旅游资源富集,拥有解放碑、洪崖洞、朝天门等热门景点,网约房行业随之红火。
据统计,区内分布着网约房1.6万余间、网约房经营者1600余家、从业人员6000余人,市场经营规模达数亿元。
去年12月,渝中区在全国率先以地方政府规范性文件形式,出台《重庆市渝中区网约房管理试行办法》,规范网约房经营者、平台公司的准入标准和行业责任。
渝中区运用数字化手段,建立 “一房一码”动态积分赋色管理机制,规范网约房线上报备、复核、赋码、监管、退出等全流程。
“房源码相当于网约房的身份证。”渝中区公安分局副局长蔡小龙表示,在网约房经营过程中,采取“绿、蓝、黄、红”四色管理制度。
房源码默认积分10分,赋色为绿色,当经营者产生违规行为时,职能部门会扣减积分。积分小于6分时,房源码变红色,网约房将被强制下架整改。
无锡市公安局滨湖分局则创新探索用一间驿站、一张榜单、一套系统,打造出租房、网约房管理新模式。
滨湖分局在当地最大的网约房集中区——太湖悦溪公寓设立“悦溪警务服务驿站”,由警格员、网格员、社区民警常驻,分时分段分片开展流动人口登记工作。

06 难以平衡的利益关系
网约房问题本质上是不同利益方之间的冲突。对房东而言,经营网约房收益显著高于长租。
一位网约房房东表示,正常长租房月租金在2500元左右,而作为网约房,一间房每日收益约200元,十多天就能挣到长租房的租金。
如果租给专门经营网约房的“二房东”,合同多为三年或五年一签,租金比长租高10%左右,且空置期由他们负责。
对游客来说,网约房提供了便捷实惠的选择;对居民而言,网约房却打破了居住环境的宁静。
浙江工商大学文化和旅游创新发展研究院教授易开刚认为:“网约房作为一个新生事物,近几年发展迅速,监管方面一直秉持着包容审慎的态度。”
“随着行业失序现象的不断发生,必要且系统的监管势在必行。”
今年杭州市人大代表金岐岚提出《关于制定全市网约房管理规范性文件的建议》,建议有关部门要明确网约房的法律属性、制定行业准入标准等。
杭州市公安局回复称,经过与市场监管、住建、消防等部门会商,由于目前网约房法律属性暂未明确,因此暂未明确准入标准和从业人员服务标准。
目前,杭州市公安局正在积极参与浙江省公安厅的网约房监管相关工作规范的起草工作。
重庆渝中区已率先出台网约房管理办法,实行“一房一码”动态管理。无锡滨湖区打造了“一间驿站、一张榜单、一套系统”的网约房管理新模式。
但杭州凤起路那栋老旧居民楼里,吴女士和王大伯还在继续他们的深夜“反击”。警察来了,房间就安静些,过后,问题又重新出现。
“希望有关部门能早日出手,还我们一个安静的生活。”这不仅是吴女士和王大伯的期盼,也是众多类似处境下居民的共同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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